收拾收拾──茶道裡的細碎之聲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顧明和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本文原載2012年北投協會「山山黃葉飛」茶會會記)

「沙、沙、沙、沙……」

開始注意到茶室裡的腳步聲，是什麼時候呢？回想起初次在茶室裡學習走路的樣子，猶疑地顧忌著下一步該怎麼走，才會剛好「跨」過榻榻米的黑緣，之後終於了解，原來正確的走法，應該用腳前端輕輕地「滑」過。足袋與編織的藺草摩擦，發出令人安心，好像在乾爽的季節裡，掌心撫過手臂的聲音。我想我是從那時候開始發現，不同人的腳步聲，其實都透露著某些真實的訊息。

紙門被推開，行禮之後，茶室進入短暫的寧靜，亭主俐落地將道具端出，此刻你發現，熟練的亭主，腳步輕巧乾脆，傳入耳朵，引起一陣輕微的酥麻；生澀的初學者，小心地拿捏觸地的力道，儘管帶點滯澀，動止間卻也有令人屏息的謹肅心意。

「沙、沙、沙、沙……」只在一瞬間，茶室裡同時上演著修養，還有美麗的莊嚴。

這回茶會，訂題為「山山黃葉飛」，除了呼應季節，也是希望前來參加的您，能夠聽見那風搖葉落的聲響。

入秋的北投某處，此刻，也正飄飛著染金的銀杏葉呢！

林間的泥土上，今秋新覆上一層枯葉，我想像著，枯乾的葉子從此開啟了一段安靜的等待，等待此回凋落的生命，最終也要回歸，等待另一季春天，重新舒展。你說，這多像是等待一碗茶的心情，不是嗎？

在沙沙的腳步聲裡，靜寂的茶室，也隱藏了季節的秘密。

而後你感覺到帛紗滑過指尖……

鐵釜的鳴聲是什麼地方發出的呢……

亭主用茶筅刷刷刷在茶碗裡揚起一陣波濤……

後來，你依照默契，「窣」的一聲，淺淺的笑了。

喝完茶之後，總是有一種，像是把堆積的衣物一桶桶洗乾淨了，攤開在晴朗的風裡，叉手看著，由衷地感到滿足的心情，很奇妙的，常會忍不住想笑。

我想那是因為，我們都一直期待著，好好收拾收拾的契機。發現了嗎？收拾收拾，在心底低低的念了又念，這個聲音，好像變成了一種很安心，很舒服的安慰，而且不知道為什麼，那讓我想起了媽媽……

唐代詩人王勃在寫下「況屬高風晚，山山黃葉飛」這樣的詩句時，會不會，也有著類似的心事？今天的人們已無從追溯了。然而我十分相信著，從古老的歲月一直吹拂到今天，催促著季節流轉的風聲裡，人們將一直可以尋找到，那些微弱細碎的提醒，還有某些不易言說的，關於生命，也關於生活的哲學領悟。

「沙、沙、沙、沙……失礼いたしました。」

今日後，我誠摯地祈願，在茶道中習得的平靜與秩序，能一直成為你我奉行的目標。